温庭筠为什么被称为花间鼻祖
公元940年,后蜀词人赵崇祚编纂了《花间集》,收录了温庭筠以下18位词人的500首词作。这是中国词史的一件大事,它标志着花间词派这个词派的诞生,也标志了词体正式登上文学史的舞台。
花间词派崇尚雕饰,追求婉媚,充溢着脂香腻粉气味的词风的形成,是文学自身兴替嬗变的结果,更是社会发展和文化变迁的曲折映照。花间词派词人众多,但最有影响的当属温庭筠和韦庄,这两人是当之无愧的花间领袖。
阅读温庭筠的词作,阵阵脂粉香气便迎面而来。温庭筠喜欢并且擅长抒写女性及女性的情感生活,描摹柔美艳丽的女性形象,有着极强的女性审美特征。
一、温庭筠“花间”词的女性审美特征
温庭筠笔下的女性有两个主要特点:极美极香。这两种女性独有的审美特征,在温庭筠“花间”词中都得到了完整的体现。温庭筠在“花间”词中对女性的容貌和肢体进行了大量细致的刻画,光是对女子的眉就有“眉黛”、“两蛾愁黛远”、“眉浅淡”、“眉翠薄”、“黛眉”、“柳如眉”、“愁眉”、“新眉”等十余种描写;女性的脸又有“笑靥”、“金靥脸”、“睡脸”、“花靥”、“红粉面”、“嫩脸”等等不同的描述,把女子容貌和肢体之美刻画到了极致,使温庭筠“花间”词中女性形象更加鲜活,也更加妖娆艳丽。
温庭筠“花间”词中也用了大量篇幅去刻画女性的“香”。他除了写女性自身体香外,还借助闺女房陈设及周围景物来营造一种香的氛围。温庭筠“花间”词中,这些精美艳丽的女子居住在香雾缭绕,芳香四溢的闺房,周围的景物不是“芳草”便是“杏花”,“香”构成了温庭筠“花间”词中女性形象另一个鲜明的特征。
“花间”词的内容多以描写女性生活及男女感情为主。温庭筠“花间”词中的美丽女子,多身处精美华丽、芳香四溢的环境之中,可是她们的内心却寂寞孤独。“思念”、“忧愁”与“孤独”是温庭筠笔下女性形象最突出的心理特征。
他的《菩萨蛮》写道:“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这首词描绘了一位春日懒起的仕女,她秀发如云,香腮如雪,懒画峨眉,罗襦上成双成对的鹧鸪引起她对远方离人无尽的愁思。此外,温庭筠还写过“翠钿金压脸,寂寞香闺掩”、“金雁一双飞,泪痕沾绣衣”等词句,充满了女子悲伤寂寞的情怀。温庭筠“花间”词中,女性并没有直接表露出孤独的心理,几乎全部是用背景的叙述或情景的描写,来体现女性们挥之不去孤独感。
从中唐开始,大唐帝国的内忧外患不断,审美趣味和艺术主题已完全不同于盛唐,而是走向更为细腻的官能感受和情感色彩的捕捉之中。那种立足于现实,试图拯救世界和民心的务实诗歌思想,影响力越来越小。诗坛的主流以写个人情思为主,很少着眼于生民疾苦,而主要着眼于表现人的内心世界。
这个时期诗坛出现了大量以闺阁生活和爱情为主题的作品,温庭筠便是其中的代表。他用词营造了一个女性的世界。怀才不遇的温庭筠在词作中表达自己的哀伤与入仕的渴望:“词客有灵应识我,霸才无主始怜君”、“莫怪临风倍惆怅,欲将书剑学从军”。
温庭筠出身于没落贵族家庭,一向依附贵族生活。他的词多为宫廷、豪门娱乐而作,是写给宫廷、豪门里的歌妓唱的。为了适合于这些唱歌者和听歌者的身份,词的风格就不可避免的倾向于婉转、隐约。温庭筠本人又喜好游狎邪,在仕进无门时,以游戏人生的态度,去娱乐人,用词这一文体表现和他有着相近际遇的女性世界。
二、温庭筠的艺术成就与词史地位
温庭筠的词在整个词史上享有十分崇高的地位。他在69首作品中,共使用了19个曲调,其中59首作品都是长短句的词。他的《诉衷情》、《思帝乡》、《蕃女怨》,不仅句式极尽参差错落,而且音韵也特别繁促多变。温庭筠不仅大量采用了流行的燕乐曲调来作词,还改变了整个唐代文人习惯于用齐言体的形式填词配唱的风格,奠定和形成文人词以长短句为主体的形体特征,确立和强化词体与诗体相区别的独特个性和独立发展趋势。
从音韵格律方面来看,温庭筠的创作也更严格、更规整、更精细。他的词形体规整一致,音律下平仄一毫不差。温庭筠精通音律,他的词特别追求合乐性和格律性的统一,使词的文字的格律音韵与曲调的节奏旋律密切融合,内外一体。他确立了文人词好写女性情事的“艳科”格局和擅长刻划人物情感心绪的抒情特征,表现的是以女性为主体的闺情宫怨、离别相思之类的内容题材,将词的创作开始引向女性生活情事这样一个较狭窄的“艳科”范围。
唐宣宗爱唱《菩萨蛮》词,宰相令狐楚多次以温庭筠代为填词进奉。温庭筠现存词作中有15首《菩萨蛮》,其中就有不少是为进奉宣宗而作。正因为如此,温词题材相对狭窄和集中,也造成了温词擅长刻划人物情感心绪的抒情特征。温庭筠的《菩萨蛮》都具有幽细窈深的抒情特征,在他之后,不少文人词也都沿着他所开创的这条抒情道路向前迈进。
温词不仅擅长抒情,而且在抒情的表现上有两个重要特征:一是喜欢用色彩浓丽的词语和香艳精美的名物意象来加以修饰,使所表现的人物更为香艳精美;二是喜欢用冷静客观的态度和深隐婉曲的手法来进行“冷化”和“深化”,使其所表现的人物感情显得更为朦胧幽深。
他有一首《菩萨蛮》写道:“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全词并没有直接表现人物的情感心绪,而是通过对室内温馨优美的环境的渲染烘托,以及女性娇艳的容颜、精美的打扮的描写来表现人物的情感。表面看来,全词一片浓丽香艳,但仔细品味,人物幽微深曲的情感心绪正隐含在这一片浓丽香艳之中。
温词给人的感觉是香艳绵密,这是由他的语言和意象所决定的。读温词觉得精美绝伦,却难以引起强烈的感情冲动,这也是由温庭筠的抒情手法所决定的。实际上温词语言的浓艳、意象的绵密、抒情的深隐,是与传统不符的,但他建立了一种新的风格类型与美学境界,使得“花间词”具有了一种独特个性,并得到了文人士大夫的接受和认同。温庭筠将文人词引向了“雅化”与“深化”的道路,确立了文人词的艺术风貌和审美特征,确立了以长短句为主体的形体特征和以婉约柔媚为本色的风格类型。
三、温庭筠的性别审美
相比男性,女性更喜欢通过感性直观能力去把握现象。温庭筠的词正是充分体现了这一特点。以他的“宝函钿雀金鸂鵣,沉香阁上吴山碧。杨柳又如丝,驿桥春雨时。画楼音信断,芳草江南岸。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为例。
这首词主要由名词和形容词构成,直接呈现了女子华美的首饰,用以暗喻女子的富贵美丽;接下来写沉香楼阁上远望,却又全然不用与“望”字有联系的动词,而直接以蒙蒙春雨弥漫中的吴山翠碧营造出浓郁的带有幽怨抒情气氛。这位美女凄寂的幽怨相思,同样以芳草江的大好时光、镜中的如花容颜暗示出来。温词就是有着不作明白之叙述,但却以物象之错综排比来增加直觉之美感的特点。
温庭筠词中写了大量的闺房中的摆设与用物,他尤其喜欢用“铜镜”、“香烛”、“玻璃枕”、“锦衾”、“玉炉”、“纱窗”等女性器物,代言女子的相思恋情,用这些女性器物,刻画女性独特的美。
温庭筠作为封建社会的传统文人,其思想价值观念不可避免地受到男权社会文化的影响。建功立业、封官进爵也曾是他的梦想。但是他的才华不为当权者赏识,这种男性的理想始终无法实现,使他产生了强烈的挫折感,这也男权社会中男性价值得不到实现时的普遍心境。温庭筠命运多舛,他的一生饱受颠沛流离之苦。他在《商山早行》中写道:“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满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正是他一生不得意而不得不颠沛流离的真实写照。
坎坷艰辛的仕途,使温庭筠转而寄情。温庭筠写过不少山水诗,但最终没有走上隐居田园的道路。从此他出入青楼妓馆,结识风月女子,歌姬舞女往来唱和。与这些青楼女子的密切交往,又深深影响了温庭筠的女性认知和审美。他对这些不幸女子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同情和怜惜,他尊重这些女子,与她们平等相待,回报她们以真心。
温庭筠填了许多“花间词”纪念这些在男权社会中被男人压抑的不幸女性,在词中,他有意对这些女性进行艺术加工,使这些女性在她的词里或娇美、或柔丽,美不胜收,表现了他对女性美的欣赏和尊重。
四、温词的艺术风貌
温词除了“雅”和“艳”之外,也还有“俗”的一面。温词被后人推崇,但在当时它是被正统思想视为“侧词艳曲”而加以指斥的。温庭筠学活着时,文坛对他的词就存在着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认为温词以浓艳绮丽为特征,另一种认为温词以婉约幽深为特征。这两种观点只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温词的特点,所以是不完整的。温词是在民间词的基础上的提高、升华,有着雅化与创新的一面,也有俗的一面。
温词之所以能创造出“窈深幽约”的艺术境界,是与他的词多由女性演唱的环境、以及温词多表现女性生活等因素决定的。因此温词离不开城市文化娱乐这块土壤。因此温词是唐代城市文化的产物。温词的艳丽,主要表现在语言、色彩、情调上的艳丽化之上,与传统美学追求清丽淡雅型的美感是相对的。所以温词由于浓艳绮丽而被视为淫靡、浮艳,后人往往将其原因归罪于唐朝中后期城市经济的畸型繁荣带来的城市文化。
《花间集》所载温庭筠的14首《菩萨蛮》是温词的代表作。这14首词用丽辞藻句、珠光粉气、镂金错彩描绘女性的住所、服饰、容颜、体态以及情感,无论表现题材还是艺术表现形式,都是“艳丽”的。“因艳入俗”也成为温词的标志。温词之所以备受欢迎、广为传诵,其说是依赖其深婉的意境,不如说是得力于其艳丽的形貌。温词的艳丽有其媚俗性的一面,它对五代词人的创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五、结语
温庭筠以男儿身写女儿情,“男子作闺音”使他的“花间”词具有强烈的女性审美特征。但是温庭筠的文化性别观还是站在男性文人的立场上的,他始终没有与男性的传统对抗。只是他的出身和经历,以及文化性别的失落,改变和拓展了温庭筠的审美视野,他也被后人戴上了“花间”词宗和鼻祖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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