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城市在古代晚期的变革及汗青意义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古代的起点是城市，中世纪的起点则是村庄。这一论断应当如何熟悉？欧洲中世纪史的教材和课程平日设有城市的鼓起一节，其逻辑预设是中世纪早期其实是没有城市的。中世纪早期果真没有城市吗？罗马时代的城市没有延存到中世纪吗？情况显然不是如许。法兰克王国汗青学家格雷戈里《法兰克人史》的内容显示，6世纪高卢有很多从罗马时代延续下来的城市。

罗马帝国城市原有的性质和功能

美国汗青学家彼得·布朗把罗马帝国比方为镶嵌在一块粗麻布上的精细花边，花边上闪闪发光的处所就是罗马的城市。城市是什么？罗马司法对城市内涵的界定是明白的：城市是自治性的社会有机体，对自身和周边村庄实施自我治理。它构成处所(行省以下)行政单位，其权力中枢是市议会和市政长官。平日只有本地贵族才有资格进入市议会，担负市议员。市议会负责管治城市及周边村庄、推动城市公共举措措施扶植、促进城市文化繁华。城市上层的重要收益来自其乡间地产带来的地租、农产品，以及为帝国办事获得的行政收益，仅有小部分城市居平易近依附工贸易度日。在罗马帝国后期，来自城市的贸易税只占当局税收收入的5%阁下，余者大年夜部分来自地盘税。就性质和功能着眼，罗马城市起首是处所政治-行政单位，其次是宗教和文化中间，再次才是工贸易活动场合。从社会体系体例看，罗马是城市社会，不过就临盆来说，罗马仍然是农本社会，因为其物质财富重要源自村庄。罗马经由过程武力驯服，从政治上停止了地中海世界的城邦时代，却从希腊人那边持续了城市文化和城市社会。罗马帝国并没有建立一套垂直的治理体系，行省对处所的管治相当松散，真正的社会治理经由过程成百上千个城市及受城市管治的邻近区域来实现，所以罗马的社会体系体例出现蜂窝状。经由过程大年夜大年夜小小的城市，帝国当局达到征兵、征税、保护和平与秩序等目标。城市在完成帝国当局交付义务的同时，按照传统和习俗延续着自我治理。学史网

罗马帝国城市经历的变革

进入古代晚期后，罗马城市的性质和功能还一如既往吗？城市有没有产生阑珊抑或改变呢？对此，学界争辩不休，莫衷一是。原因不难解得。罗马帝国地区广大年夜，地区差别明显，各地天然不会同步同态地演变。

若以古典城市为参照，并取宏不雅视野，城市在古代晚期的变革令人注目。帝国后期税收日益沉重，城市的征税义务日趋强化，市议会的职责赓续加重。帝国当局取自处所财富的数量远超早期帝国时代，城市的收益是以受到伤害。帝国当局还在原有社会体系体例之上再建一个帝国权力网。皇帝设立了很多小行省，受他委派的总督对省内城市的控制比早期行省总督更严格。行省以上还有一套机构，即管区和大年夜区。行省纳入管区，管区再纳入到大年夜区。这套机构在4世纪今后日渐变成真正的处所权力地点。此时的市议会在很大年夜程度上已经掉去原有权力与地位，帝国当局压在城市头上的包袱日益沉重。若帝国当局交付的义务没有完成，城市当局还会遭受严格处罚。如许一来，市议员的职位不再像早年那样受本地贵族的追逐，有的贵族转而经由过程直接为帝国办事获得收益和地位。帝国后期由此出现处所权力的转移：从市政官员流向帝国官吏或代理人。这一变更，除了文献证据，还有铭文供给的线索。帝国后期的铭文凸起主工资帝国当局办事，不像早期铭文那样克意显示主人担负的处所职务和行事上的大方大年夜方。学史网

处所权力的转移让市政机构掉去以往的权力和地位，这是城市在政治-行政本能机能上的变更。帝国后期动荡形势下城市易受进击，皇帝直接录用城市统治者负责军事活动，城墙等防御举措措施出现。基督教的成长，则让主教在城市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与此同时，城市原有的公共建筑出现出萎缩之态势。不少学者还评论辩论了帝国后期罗马社会的村庄化趋势。勒高夫的《中世纪文明》指出，罗马村庄化正塑造着中世纪的社会见貌，迁入村庄是生计的须要。帝国后期一发而弗成整顿的动荡、蛮族迁徙，税赋沉重、商道受阻、贸易萎缩、城市原有本能机能的阑珊等身分，都可以解释这种趋势的产生。《法兰克人史》记述的高卢城市，原有功能阑珊、活动削减、空间萎缩，城市社会向村庄社会转化的趋势明显。学史网

导致城市产生变更的身分，除了上述诸项，还有一个根本性的，那就是农业的迟缓成长特别是在罗马帝国北部的成长。因为相干材料零碎、匮乏，经由过程微不雅研究证实这种成长是艰苦的。时光涵括公元500—700年的《新编剑桥中世纪史》第一卷没有专章论述这个时代的村庄经济，原因是材料不足。英国汗青学家威克汉姆的《建构早期中世纪》存眷村庄社会，但核心是村庄的社会关系。英国汗青学家佛拉克里则推定农平易近是这个时代物质财富的重要临盆者。中世纪早期欧洲经济和政治重心从南向北转移，同时也是城市社会向村庄社会的转化。研究中世纪早期经济史的学者提出，北海经济圈的形成，不克不及归结为地中海经济带产生改变，而是北海沿岸和内陆经济日趋活泼的成果，经济繁华又得益于北部农业成长的刺激。这个推论是合理的。北部农业成长不是短时光内可以或许实现的，须要几个世纪的积聚。到加洛林时代前期，我们便可以看到农业经久成长带来的汗青成果了。学史网

罗马帝国城市变革的意义

佛拉克里有一论断，公元500年的社会还属于古代晚期，700年的社会已经是中世纪了。对地中海世界和欧洲汗青过程的这一巨变，论者从不合视域赐与阐释。个中，强调中世纪文明中罗马身分的罗马派，与凸起中世纪文明中日耳曼身分的日耳曼派的争辩，从19世纪一向持续到如今。我们应当超出这种思维方法。

从社会体系体例的转换(从城市社会转向村庄社会)和村庄经济的成长来看，无论罗马人抑或非罗马人，都在适应这一汗青的过程并最终汇入大年夜地产轨制与小临盆相结合的村庄社会形态。美国汗青学家格伯丁强调，被认为是中世纪的很多现象，在罗马帝国后期已经存在。大年夜地产、依附农、劳役地租等，表达的就是帝国后期村庄社会的状况。城市活动萎缩的同时，村庄活动相对活泼，大年夜地产主的经济、政治、司法和军事地位日益晋升，成为中世纪村庄领主集团的前身。格伯丁的阐述显示了帝国后期村庄社会的成长，但仍是以罗马的与日耳曼的两分法为前提并凸起罗马身分。

吴于廑师长教师关于游牧世界在与农耕世界互相感化中赓续缩小、农耕世界响应扩大年夜的精辟阐述，对我们熟悉日耳曼人适应农耕生活方法，深有启发。写于公元前一世纪的《高卢战记》说日耳曼人的全部生活只有佃猎和追逐战斗，他们对农耕不怎么热情，他们的食物中心，绝大年夜部分是乳、酪和肉类，也没有人拥稀有量明白、疆界分明的地盘，所有日耳曼人都不看重农耕。距离《高卢战记》写作半个多世纪的《日耳曼尼亚志》记述，日耳曼人多以畜群的多寡相夸耀，这乃是他们钟爱的独一财富；日耳曼人中，没有一个部落是栖身在城郭内的，就是个其余室庐也不许可彼此连接。他们零碎散落地逐水泉、草地或树林而居；地盘是由公社共有的，……他们所求于地盘者唯有谷物一种。尽管日耳曼尼亚密树参天，泥泞满地，但处所谷物颇丰。这些材料解释，公元前后的日耳曼人有一些农业临盆活动，但整体上还不是农耕平易近族。到4、5世纪，日耳曼人大年夜多已根本拜别游牧生活，他们须要耕地，并且经由过程为罗马帝国保卫边防换取耕地。同罗马人一样，日耳曼社会日益分化出大年夜地产主集团和广大年夜通俗农平易近，他们同罗马人一道合营走入罗马帝国从城市社会转向村庄社会的过程。此处没有否定族群差别与族群冲突，而是强调罗马人和非罗马人进入了同一条汗青轨道，这条轨道导向大年夜地产轨制与小临盆相结合的社会形态，同时也导向平易近族融合。学史网

地中海世界政治上停止城邦时代是在罗马帝国，社会体系体例上停止城邦(城市)时代是在中世纪。中世纪从村庄社会开端，这个文明的起点不高，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说，是在一个宽广得多的、由罗马的驯服以及最初就同驯服连在一路的农业的普及所预备好了的地区开端的。这个汗青的起点从根本上塑造了中世纪早期的国度形态。王权、教会、领主制等，无论其来源，只有适应这个起点才能存鄙人去并成长起来。学史网

(作者：侯树栋，系北京师范大年夜学汗青学院传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