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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的爱情:从十年生死两茫茫说起

编辑:天下发布时间:2022-02-04 00:20:07

我们一般称北宋大文豪苏轼为苏东坡,因为他的号叫东坡居士。可是苏轼这么大的才学,为什么会给自己起个“东坡”这样通俗的名号呢?

原来,苏轼被贬黄州(今湖北黄冈)的时候,喜欢上了干农活。他在他家东面山坡上开垦了一片荒地,又因为白居易的一句“何处殷勤重回首,东坡桃李种新成”的诗,苏轼就号东坡了。

他曾经连续在一面山坡上种了三万棵雪松!原因你恐怕很难想到,他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种了这么一大片的雪松!

提到这个女子,就不得不提到大家都很熟悉的那首千古悼亡之作《江城子》。

词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料来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词里说梦到一个女子,在窗边梳妆,而苏轼自己与她默然相对,泪流满面,这其中既有相逢的浪漫,又有无奈于命运的悲伤,所以梦醒后,苏轼才说这样的情景足以让他“年年断肠”。那么这个让苏轼断肠的女子到底是谁呢?

答案很多人都知道,她就是苏轼的第一任妻子——王弗。正是在词中所说的“千里孤坟”旁,也就是在王弗坟墓所在的山坡旁,苏轼亲手种下了三万棵雪松,以此来纪念自己的亡妻,可见苏轼与王弗的感情之深。

“纵使相逢应不识”应该是一句很白话的话,就是说恐怕我们见了面你也认不得我了。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后来又说“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呢?难道是是因为王弗认不出站在对面的苏轼,才让东坡先生伤心到“泪千行”的地步吗?这样的话,未免太过荒唐可笑。

所以真正的解答应该在于,词的标题虽然是“记梦”,但词中真正记梦的应该只是下阙,而上阙说的并不是梦,而是苏轼这十年以来的心态。

在“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前面,苏轼说“不思量,自难忘”。也就是说不去想却已刻刻难忘,这说明这种意识已经成了一种刻骨铭心的存在,随后的“纵使相逢应不识”的感觉其实也应该是这样的。那么苏东坡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不被王弗认识的直觉呢?其实,苏轼自己在词中也给出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尘满面,鬓如霜”。

我们知道王弗16岁嫁给苏轼,死的时候刚好26岁。他与苏轼结婚的这十年,正是苏东坡一生中最锐意进取、也最春风得意的十年。这十年里,苏轼与苏辙兄弟高中进士,名满天下,被授官职,层层提拔,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马蹄急”啊。可自从王弗死去到苏轼写下《江城子》的这十年呢?苏轼卷入由王安石变法引发的新旧党争。前面新党得势的时候,他由于反对新政,被王安石这一派排挤;后面旧党得势的时候,他又强调王安石变法中也有可取的地方,结果又被司马光这一派排挤。结果是不论新党得势还是旧党得势,执着于自己理想与坚持个人主张不趋炎附势的苏轼都倒霉得很。这段时间,在政治上他经受的最多的事儿就是贬官,一贬再贬,那真的是叫“宦海沉浮”了。

此后的数十年,苏轼也一直没能摆脱这种仕途上的险恶命运,就在他写完这首《江城子》后的第四年,爆发了宋代历史上著名的“乌台诗案”,东坡他老先生锒铛入狱,差点儿就性命不保。所以这时候的苏东坡,十年间历尽宦海沉浮,对年青时的政治理想即使不是心灰意冷,也在个人情绪上产生了重大的改变。

所以这个地方的“尘满面,鬓如霜”要和前面的两个字合起来读,那就是那个“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茫茫”。其实不只是生死间的茫茫隔世,也是人生的旅程的“路漫漫,夜茫茫”。正是这种对人生政治理想的“茫茫”之感,让苏东坡将心血与精力放到人文生活的层面上来,放到烧菜与饮酒上来,放到养生与练瑜珈上来,放到诗词歌赋上来,放到男女情感上来。以苏东坡的才学与天赋,当他把全付精力都放到文学艺术上来的时候,那么宋代就幸运地诞生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文化巨匠。

理解了这种情绪,我们就会理解苏轼为什么会在这段时期特别思念前妻王弗。

要知道,苏东坡写《江城子》的时候,现任的妻子是王闰之,就是王弗的表妹,而且是一个极贤淑的女子,是当时有名的贤妻良母。她病逝的时候,苏东坡自称是“泪尽目干”,也就是眼睛差点儿要哭瞎,两个人的感情那一直是相当深的,也就是说不可能是因为现在的夫妻不合,苏东坡才份外思念前妻的。

还要知道,苏东坡写《江城子》的时候,他后来的第三个妻子,也可以说是他一生最钟爱的女子王朝云已经来到他的身边。朝云12岁被苏东坡发现、赏识并收为侍女,后来苏夫人也就是那位王闰之劝东坡把她立为妾,成了最终与苏东坡一生能共患难、深知情的女子,也就是说此时的苏东坡也并不是缺乏情感的慰藉。

王弗的父亲是四川的一个乡贡士,在古代也算是个知识分子家庭了。王弗自幼就知书达礼,苏轼自己就在文章里记载过,说有一次自己夜里读书的时候,被旁边“红袖添香伴读书”的王弗指出了一个错误,这让一肚子学问的苏东坡大为佩服。我想,要指出苏东坡读书中的错误,那一般的知识积累肯定是不够的,所以王弗的才学那肯定是不一般的。

王弗不仅天天陪着丈夫读书学习,做一对爱学习、有文化的模范夫妻,而且她对丈夫的仕途也很操心。史书记载王弗有一个爱好,就是苏轼做官之后,家中凡有苏轼的同僚、下属来拜访,苏轼在前厅接待、攀谈,王弗就在帘子后面悄悄地听。客人走了之后,王弗就凭自己女性特有的直觉为丈夫分析谈话的内容与谈话的人,据说苏轼往往是大受裨益。

这就可以看出王弗“贤内助”的贤妻特色了。苏轼在《亡妻王氏墓志铭》中就明确地称王弗是个贤内助。苏轼他爹也很喜欢这个儿媳,王弗死的时候,是苏洵提出来,要苏轼把王弗送回四川故乡与苏轼的母亲也就是王弗的婆婆程氏安葬在一起的。可见这个儿媳在苏洵的眼中是多么的称职了。

那么,既然苏轼与王弗的婚姻如此理想,我们为什么又会说王朝云才是他一生最钟爱的女子呢?

在王弗这个贤内助死后,王弗的堂妹王闰之嫁给了这个她早已暗恋了多年的堂姐夫。王闰之是个绝对的贤妻良母,虽然她在才学上不如她的堂姐,在艺术才情上也不如后来的王朝云,但她却是苏轼生命中最为嘘寒问暖的人。她无微不至地关怀苏东坡,关怀三个她亲生和不是她亲生的孩子,这一切都让苏轼很感动。元稹怀念妻子韦丛的时候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王闰之的一生大多数时间都在随苏轼贬官流放,所以她和苏轼应该是一对最纯真质朴的“贫贱夫妻”。

但严格地说,虽然苏轼与王闰之感情很深,但王闰之并不是一个完全了解苏轼的人,她是他的贤妻,却并不是他的知音。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乌台诗案的时候,苏轼被抓进狱中,王闰之因为害怕,把家中苏轼的诗稿付之一炬,全给烧了,不能不说是一件特别遗憾的事儿。当然,乌台诗案本质上是场文字狱,苏轼得祸也确实是因为写诗而起,但王闰之的反映表现出她更看重的是老公苏轼的生命,而不是他的才情与成就。

但也正因为如此,当真正的知音来到身边时,苏轼就表现得特别钟爱,特别珍惜,这个知音就是苏轼最后深爱的女子——王朝云。

我们当然不否认人与人之间有“忘年交”,同样男女之间也可以有“忘年恋”,苏轼与朝云开始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纯粹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生活态”,是不带有半分“功利性”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苏轼将身为歌女的朝云带回家中,教她读书写字,教她音乐舞蹈,教她诗词歌赋,他们之间是以师生的身份开始了这段旷世情缘的。也正因为这样,这段情产生之后就显得特别的浓郁,苏轼对朝云的怜爱与朝云对苏轼的崇拜都加重了这份浓郁。这份情发展到极致,就是当事人产生了强烈的“知音”、“知己”之感。

苏轼被贬官到海南,那时的海南是有名的瘴疠之地,在古代是环境最恶劣的流放之地。就连天性乐观的苏东坡也不能满怀生还中原的信心,所以他在临去之前遣散家人,尤其是把家中侍女姬妾都另作安顿。朝云这时候已经是苏轼的妾了,别人都散去,可她却执意要跟着苏东坡去“天涯海角”,死也不肯离去。到了今天的广东惠州一带,苏轼一家终于安顿了下来,有一天,朝云又唱起了她特别喜欢唱的苏轼的一首《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根据史料记载,朝云唱到一半的时候,“歌喉将啭,泪满衣襟”,苏轼就问她怎么了,朝云回答说:“奴所不能歌,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原来,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句让朝云泪满衣襟,唱不下去。据说不久朝云就病死了,而苏东坡终其一生,再也不听这首词了。

我们大多数人读这首词的时候,一般读出来的都是一种豁达甚至是有些欢快的情调。你看,墙里的秋千上有佳人的笑声,墙外的有心人虽然空留遗憾,但终究有着“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洒脱。尤其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句,那种洒脱的境界被大多数人所接受认可,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一句常用的俗语了。这么洒脱的一句话,怎么会让朝云泪满衣襟,甚至难以为继呢?

这就要说到“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句词里所用的典故了。这句话是从屈原《离骚》中的一句化来的,原句是“何所独无芳草兮,又何怀乎故宇?”什么意思呢?屈原是在宽慰自己说,天下到处都有香草,你又何必只怀念着故国。我们知道,香草美人在屈原《离骚》中只是一种比喻,一种象征,是说人生的理想既然在自己的国家不能实现,你可离开故国呀!但屈原这样说,是为了反衬自己离不开自己的祖国,离不开自己的理想与事业。既离不开又这样说,才分外能表达出这其中的痛苦。

苏轼这句话既然是借用屈原的诗意而来,那其中的情绪就可想而知了,那并不是我们一般感觉到的其中只有旷达与洒脱,而应该蕴含着一种深切的悲痛的。

这层意思,没有人读得出来,可朝云读出来了。只有朝云能体会到,在严酷的现实面前,苏东坡只是一个墙外失意的匆匆过客罢了,所以她为之泪下。

苏东坡当时的反应是笑着宽慰朝云说:“是吾悲秋,而汝又伤春矣!”内在的含义是说,朝云啊,没必要这么伤感,我能在这天涯海角听你唱《蝶恋花》就是人生的幸福了,其它的苦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朝云死后,爱好诗词的苏大学士“终身不复听此词”,可见苏轼当时面对朝云的落泪好像表现得很豁达,实际上他是被朝云的知己之情、知音之情所深深感动,这种感动在当时表现为克制与洒脱,在过后却成为苏轼心中一处永远温暖却又伤痛的存在。换句通俗的话说,就是朝云是唯一理解苏轼的,而苏轼对朝云对他的理解又产生了巨大的理解与共鸣,也就是他们是真正做到了心有灵犀的互通。在朝云的眼中,在苏轼的世界里,举世浊浊,只有他们二人才是彼此生命中最为清澈的存在。

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说王朝云才是苏东坡一生的最爱了。当生死茫茫、尘世茫茫皆成过眼烟云之后,对于苏轼这样一个文化的巨匠、艺术的魂灵来说,只有最真、最纯、最清澈的情感,才是他最后的梦想。

对于苏轼来说,或者可以说,王弗是希望,王闰之是暖,王朝云是爱!而东坡居士就永远生活在他的“人间四月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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