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突进时期的音乐风格
Sturm und Drang,狂飙突进运动。
三个简短而有力的德语单词,拼成了人类历史上最重大的文化运动之一。即便是被翻译成中文之后依然透露出强烈冲劲的“狂飙突进运动”在文化的发展史上并不突兀,因为德国从中世纪到近现代的历史就是一段跨度长达数百年的民族独立与民族觉醒历程。
16世纪的宗教改革是这一历程的萌芽,18世纪末的“狂飙突进运动”正逢民族意识的成型,瓦格纳的出现在为这一历程提前吹响胜利号角的同时,也在不经意间敲响了丧钟。“狂飙突进运动”对于任何对德国文化感兴趣的人来说,都是一段不可忽视的历史。
1776年,弗雷德里希·马克西米连·克林格(Friedrich Maximilian Klinger)创作了戏剧《狂飙突进》,这部将故事背景设置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的剧作里充满了对人物情绪的激烈表达,以及对个性与非理性的鼓吹。
虽然类似的艺术风格早在1760年左右就已经遍布那个时代德国的文学与音乐创作中,人们还是因为“狂飙突进”一词与这种艺术风格十分贴切,逐渐将这个时代以此命名。
而更重要的是,克林格的剧作诞生之后,“狂飙突进”风格对许多艺术家而言不再是内心驱使下自然而然的行为,它成为了一种被主动采用的艺术审美,并进一步发展成了文学史上以歌德和席勒为代表的魏玛古典主义,以及在文学与音乐领域共同辉煌的浪漫主义。
然而对于很多音乐爱好者来说,“狂飙突进运动”几乎被当作是从音乐史上缺席。人们认为它只不过是海顿的高贵典雅中流露出的些许怨念,莫扎特灿烂的阳光笼罩下的一朵小小乌云,误解它是古典主义者们时不时愤世嫉俗的牢骚,是嬉皮士与左派愤青穿越回历史的长河中激起的些许波澜,甚至仅仅是“幼稚的浪漫主义”。
当数百年的音乐史被简简单单地分割成巴洛克、古典主义、浪漫主义与现代派的四大模块时,音乐中的“狂飙突进运动”与许多其它的支流一样不再被人提起;然而正如C.P.E.巴赫与格鲁克们经由短暂的洛可可时期而叩开古典主义音乐的大门,“狂飙突进运动”也恰恰是从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的真正转折,是一段不应该被忽视的音乐故事。
而另一个容易被忽视的关键是,“狂飙突进”一词最早出自1776年弗雷德里希·马克西米连·克林格的戏剧中,虽然用来形容18世纪70年代中期的文学运动十分熨贴,但其实音乐史上的“狂飙突进”要早于文学;当海顿与莫扎特纷纷写下狂飙风格的音乐作品时,《少年维特之烦恼》甚至还没有成书。
也就是说,人们常误以为是文学上的“狂飙突进”影响了同时期的音乐发展,但实际上,音乐就算没有反过来影响文学,二者的发展也是并驾齐驱的,也均是与当时德国社会的现状与流行的思潮相匹配的。
聆听这一时期的音乐不仅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音乐从古典主义向浪漫主义转变的历史,更能帮助我们了解德国社会在当时是什么样子,以及它为什么会变成以后的样子。
那什么是“狂飙突进”的音乐风格呢?
虽然音乐领域里的“狂飙突进”风格比文学领域要早了好几年,但之所以最终由一个文学词汇成为了这一时期的代表,归根结底还是文学上的“狂飙突进”更加易于人们理解。
读《少年维特之烦恼》时,即使对德国当时的社会阶层与生存状态不够了解,读者也能够自然而然地对主人公维特产生同情,并对书中猛烈抨击的封建统治者阶层产生痛恨。
而上述情感之所以会在读者心中普遍产生,是因为人们普遍对劳动人民与社会底层的生存现状感到不满,同时对获取了太多权力与利益的统治者深恶痛绝,这种情绪普遍蔓延在18世纪中后期德国民众的心目中,而作为在莱比锡这样一座思想激进的城市长大的青年作家,歌德将这些情绪写进自己的著作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对于那个时代的作曲家们来说,想要彻底忽视掉窗外正在发生着的事情并不现实,他们纷纷地将自己同样真切体会到的愤怒之情写进了音乐里,虽然由于时代的限制,音乐表达具体事物的功能尚未发展起来,但“情绪”作为人类最质朴的情感,却清晰地通过乐谱流淌出来。
听“狂飙突进”时期的音乐作品,人们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作曲家在创作时的不满与愤怒,这从对小调调性的大量应用、节奏与速度频繁的变化、不可捉摸的旋律线条、弦乐大量演奏颤弓以及音头等等特征。
当出生于1770年的贝多芬此后因为熟练使用上面所说的一切要素而被认为是浪漫主义的创始人之时,许多人其实不知道的是,浪漫主义的种子早在贝多芬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撒下,而那些曾经运用这一风格的作曲家们其实不外乎是那些真正的古典主义者:海顿、莫扎特、C.P.E.巴赫、J.C.巴赫、约瑟夫·马丁·克劳斯等。
换句话说,如果音乐史中没有了贝多芬,浪漫主义的时代也许仍然会水到渠成地出现;但倘若没有一代古典主义巨匠因社会环境的驱使而创作出了“狂飙突进”风格的音乐作品,恐怕浪漫主义时代的到来要比事实上的情况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