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馆的文学意象
第十七回贾政领着宝玉并众清客等人游大观园时,“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庚辰侧批道:“此方可为颦儿之居。”颦儿之居,就是与众各别。
宝玉为潇湘馆题的匾额是“有凤来仪”。有凤来仪,典出《尚书·益稷》“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箫韶为舜制的音乐。这里说箫韶之曲连续演奏,凤凰也随乐声翩翩起舞。仪,配合。凤凰,传说中的鸟王。雄的叫“凤”,雌的叫“凰”,通称为“凤”或“凤凰”。其形据《尔雅·释鸟》:“鶠,凤。其
雌皇。”郭璞注:“鸡头,蛇颈,燕颔,龟背,鱼尾,五彩色,高六尺许”。后多用以比后妃。
因此,说有凤凰来到这里栖息,所以此题有歌颂元妃省亲之意。《尚书·益稷》上说:当演奏虞舜时期的箫韶乐时,由于音乐美妙动听,把凤凰也引来了。箫韶,尚书中指虞舜乐;九成,九奏也,简单说,就是《箫韶》乐章,分九章,尽演可奏九遍,所以《箫韶》又称《九韶》。先秦时期,各方面都盛推九韶为最美好的音乐。《论语·述而》云:“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箫韶九成,亦言“圣主”之盛德至极,故生“瑞应”。“瑞应”就是“凤凰来仪”。所以也是颂圣语。宝玉说:“这是第一处行幸之所,必须颂圣方可。”即指此。
文学意象
《红楼梦》中文学意象是与人物的性格一致的,其中许多环境的描写与人物的性情达到浑然统一的境界,达到动态的全方位的契合、交流。竹的外形,竹的神韵,无一不与林黛玉的性格交融、叠印。真可谓“竿竿翠竹映潇湘”,竹成了林黛玉绝妙的象征。翠竹“竿竿青欲滴”,修长,仿若林黛玉纤巧婀娜的身段和弱柳扶风的步态,竹不与群芳为伍,永远清秀质朴,与林黛玉不事浓妆艳抹及清高孤傲的性格相契合;竹秋斗风霜,冬傲冰雪的不屈风貌,与黛玉的叛逆性格相契合。“斑竹一枝千滴泪”,竹又映衬着“潇湘妃子”对爱情的执着与以泪洗面的悲剧命运。
大观园刚建成
作者便着意描写了潇湘馆的“一带粉垣,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在写到宝玉与黛玉商量搬进大观园中谁住哪一处好时,黛玉笑道:“我心里想着潇湘馆好,我爱那几竿竹子,映着一道曲栏,比别处幽静。”作者通过黛玉之口,说出她是爱竹的。第三十七回写到探春给林黛玉取雅号时说道:“当日娥皇女英洒泪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她住的是潇湘馆,她又爱哭,将来她想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她做‘潇湘妃子’就完了。”
大家听说,都拍手叫妙。林黛玉低了头,也不言语。既然没有表示反对,说明此雅号正中黛玉下怀。林黛玉凭借她诗人的气质和敏感,自觉与竹的精神气质相通。这种相通,契合是动态的,全方位的,与林黛玉的性格发展遥相对应。当宝黛共读《西厢记》,心扉被张君瑞与崔莺莺的爱情冲击,心中充满甜蜜和喜悦。
这时,潇湘馆千百竿翠竹也是“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方伯谟《斑竹》诗中有“凤尾森森半已舒”之句,以“凤尾森森”喻竹林像凤尾一样修美茂盛。龙吟,常用来形容萧笛之类管乐器的声音,这里以“龙吟细细”喻风吹竹林发出的动听的声响。凤尾一样美丽的外形,森林般浓郁的翠色,配上龙吟般悦耳的乐声,从外形、色彩、声音三方面展示了竹的最美的形象。竹声细细地吟咏,象征着林黛玉心泉在欢歌。
而当宝玉大承笞挞,黛玉为之痛彻肺腑,又不敢与众人一起去看宝玉,只好“独立在花荫之下”,遥望怡红院。这时室外是“竹影参差,苔痕浓谈”,“竹影映入纱来,满室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这“参差”的竹影,“阴阴翠润”的竹影,令“几簟生凉”的竹影,就像笼罩在黛玉心中的重重阴影,透出一股沁人心肺的悲凉。